五十块钱,若放在二十年前,可以买上十斤上好的猪肉、五十斤颗粒饱满的优质大米、还有二十五瓶像烧红的刀子直插胃里的二锅头。
但五十块钱,放在现在,却只能买上二斤三两肥多瘦少的劣质猪肉、二十五斤鱼目混杂的次等大米、以及那二十五瓶见证了二十年沧海桑田后,尝尽辛酸苦辣的瓶装二锅头。
好像,在这二十年间,五十块钱还是二十年前的五十块钱。
但他身边的一切,都在变,变得东海扬尘。
……
五十块钱一节课,若不在换算成猪肉、大米、二锅头的前提下。
它倒是相当便宜甚至于廉价的。
毕竟,这年头,人们见得、听的、闻的、想的,都是以万为计量单位的数字。
无论是大小媒体,还是个人团体也好。
大家都喜欢着用万这个数字,去冠在他们所知道的一切。
单独五十这个数字,却好像很少出现在每人随处可以看到的视频和资讯以及新闻里。
就算出现,他也大多代表着值得怀疑和悲惨的过往还有结局。
就像现在,听到五十这个数字。
男人第一反应就是怀疑着这家棋社是不是有着什么猫腻。
居然能这么廉价的,售卖着自己的知识。
他随着那个应该是和他同岁的年轻人往后方望去,刚巧看见有着一老一少坐在那间写着什么沧澜棋社的招生处。这一老一少,像两块石头一般,纹丝不动。
他握着手里的刚刚挥舞着的一百块钱,手心都出汗了。
他又再次端详着面前这个红着脸的同龄人,似乎在做着什么挣扎。
而被他牵在另一只手心的女孩,却十分渴望的望着远处那间棋社。
小小的脑袋,大大眼睛里,全是装满着向往。
“我能去看一下吗?”男人好像是感觉到自己女儿手心中的颤动,他松开了那紧握的一百块钱的手,语气解脱的说。
“当然可以。”在他对面的男人虽然脸还是红的,到这种红却不是刚刚害羞不好意思的红,反而是兴奋的红。
这兴奋的红,与男人刚刚窘迫的红,还有女孩身上喜庆的红,好像莫名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红色,燃烧着这家本只有黑白的棋社。
……
“象棋啊。”男人看着棋社前方的棋盘,终于长舒了一口气。
一看到这个他很是熟悉的东西,他那颗刚刚还在怀疑的心瞬间变得明朗起来。
不过,在这片刻明朗之后,他又变得有些犹豫。
“这象棋小升初能加分吗?”
“不能。”
“那这象棋初升高能加分吗?”
“也不能。”
“那…象棋高考能加分吗?”
“很难。”
很明显,坐在招生处身后的年轻女人,看上去很不会做生意。
她竟然用着两个不能和一个很难,来答复着男人的问题。
不过,这也让她看上去是个并不是很会去说谎的女人。
不然,这七个字,怎么能说的那么斩钉截铁呢?
“既然不能加分。那学象棋有什么用呢?”男人有些惆怅的问道。
的确,男人的问题,也是每个做父母的问题。
现在愿意把孩子送进课外兴趣班的父母,谁不是希望孩子能够在之后升学路上,走的稍微平坦点?
现在愿意培养孩子高雅爱好的大人,谁不是把自己这一生的希望,赌在孩子身上?
加分,未来能够出息,这应该就是现在父母愿意花大价钱培养孩子的期望吧。
“那你问过孩子喜欢吗?”女人没有直接回答着男人的问题。
她用她的下巴,指着看着象棋满眼发光的女孩问出这个问题。
男人看着摆弄着棋子的女儿,他眼里又是挣扎。
“她又不懂!”男人很想说出这句所有大人都会说的话。
但是这句话到嗓子眼却被卡住了。
他望着一脸发自内心笑容的女儿,他那卡在嗓子眼的话,在即将吐出来的时候,却又化成了另外一句话。
“东东,你喜欢这个象棋吗?”
那个叫做东东的女孩,听到父亲的话,她急忙的放下着手中的那个“象”字棋,随后,她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说:“不喜欢。”
女孩说的很大声,大的她脸都白了。
“真不喜欢?”父亲看着涨红着脸的东东,他又再次握紧了手中的一百块钱。
他很了解自己的女儿,一般只有在她说谎的时候,她的脸才会像现在这般,白得像雪。
“嗯,真不喜欢。爸爸我们还是去吃肯德基吧。”东东低着头,拉着男人的手说。
她的脸更白了,白到她低下了头,不敢让父亲看到。
男人刚握在手里的一百块钱,攥的更紧了。
他的脸也白了,这种白,比起雪白,更像是苍白。
无能为力的苍白。
女人望着这两个脸色发白的人,她伸出了她那修长洁白的两根手指,捏着女孩刚刚放下的“象”。
啪的一声砸在棋盘上。
这啪的一声,比起女孩刚刚说自己不喜欢的声音还要大。
“你们知道为什么象要走田字吗?”
“因为,象是宰相?要保护着将军?”男人回过神,他低起头望着棋盘,下意识的说着这个在大部分大人心里,是唯一正确答案的答案。
“你说呢?”女人望着还在低头的女孩,她的声音轻了很多,也温柔了很多。
“我…我…”女孩明显有些不知所措。
她捏紧着自己的衣角,紧张的她只能无助踩着脚下那双洗的发白的旅游鞋,在地上画着一个又一个圈。
她很想顺着父亲的话,说着象是宰相,走田是为了保护棋盘里最重要将军,但是在她刚刚捏着象棋时,她眼前的象又是动物园憨态可掬的大象。
那憨态可掬的大象,可是她最喜欢的动物,也是她母亲没离开他们父女时,他们一家人最美好的回忆。
她虽然很想顺着父亲的话,但是她最后再画了无数个圈后,她却小声支支吾吾说:“因为田是香蕉田,所以贪吃的大象才走田!”
女孩抬起了头,那白色的脸,多了些想象的颜色。
“很好。”虽然女孩的话,惹得身边的大人不经意间上扬起嘴角,似乎都在笑她的答案有些天真烂漫。
但!谁又能说她说的一定错呢?
象一定就是运筹帷幄的宰相吗?
象就不能是东东最喜欢的大象吗?
象就难道不能是除了宰相和大象以外的东西?
谁又规定了象棋里的每个字,就能一定是他们字面上的意思?
是谁,非要用条条框框的教条,约束一个孩子的想象?
是谁!规定着现在孩子选择的兴趣爱好,都是为了以后挣大钱!有出息!能加分!而准备着?
是谁?又在用着所谓的现实,让天真浪漫的孩子还有对未来充满着希望的父母,一步又一步迷失在根本不真实的现实里?
……
“那在什么马要走日呢?”女人没有笑,她看着女孩又问着另外个问题。
女孩似乎被那个很好鼓舞了,她歪着头大胆地说道:“因为,马是蹦蹦跳跳的。”
“很好。”
“那为什么,兵在过河前,只能竖着走呢?”
“因为,他们得听指挥。”
“那为什么兵在过河后,既能竖着走也能横着走呢?”
“因为,他们要侦查敌情!”
“不错!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,为什么兵就算过河也不能后退?”
“因为,他们出生就便是了守护身后的家人!所以他们不能后退!”
女孩的回答,不再可笑起来。
她从父亲身后,挣脱了他温暖粗糙的大手,她一个人走到棋盘前,眼里亮着男人很少能在女孩眼睛里能看到的光。
她拿起了“帅”咯咯地笑了起来。
“这个帅是我,兵是父亲。”
“因为,父亲为了保护我,他从来没有后退过。”
“这个是象,是动物园的大象。这个是马,也是动物园的马。因为,爸爸以前总喜欢在周末带我去动物园里玩!”
“这两个士,应该是我的布娃娃。”
“在爸爸不在家的时候,只有布娃娃陪着我。”
“至于这个车,应该是爸爸的自行车,每天爸爸都会把自行车骑得飞快,送我上学接我放学。”
东东拿起了最后一个炮,刚想说什么时,最后却什么都没说,她把“炮”轻轻放在原位。
或许,这个炮在她心中的地位,不一定比其他棋子要差。
甚至于在她心中,这个炮的地位,要和兵一样沉重。
所以,她才会把这个“炮”放在她原本的位置,就像记忆中的那般模样。
……
女人安静的听着女孩咯咯地笑声,也安静听完了女孩对棋盘上每一颗棋子的解释。
她睁着自己那双好看的眼睛,直视着女孩那双单纯的大眼睛,她又问:“那你喜欢象棋吗?”
女孩脸上的笑容凝固起来。
“不喜欢。”女孩是发自内心的说道。
她望着一旁目瞪口呆的父亲,再次拉住了他的手,小小白嫩的手握住了父亲满是老茧的手,她甜甜的笑着。
“因为,我爸爸不喜欢。”
“不,我喜欢。”男人,望着笑的甜甜的女儿,他这次没有任何犹豫,也没有在做着任何挣扎。
他彻底松开了那只紧握着百元大钞的手,这只手不再握着所谓的现实。
而是给了自己女儿,一个用力的拥抱。
“只要你喜欢的,我都喜欢。”
……
离开棋社,已是近黄昏。
男人握着女孩的手,他的头忽然抬得很高。
就像每个孩子眼里憧憬的英雄那般耀眼。
在他旁边的女孩却低着头,仿佛做错了什么那般,不敢抬着头。
“东东,明天我们去动物园好吗?”男人听着身边的车水马龙,看着眼前的川流不息。
他心中忽然涌起了睥睨天下的豪情壮志。
“真的吗?”东东抬起了头,她脸上的神情又惊又喜,又是带着刚刚让父亲掏钱的愧疚。
她更红的像个樱桃。
但父亲却没有低下头,每个父亲,都不该低下头,或者说,每个男人都该抬起头。
“真的啊,我们很久没去动物园了。”男人迈着步子,像棋盘上的那个微不足道的兵,一步又一步,脚踏实地的往着尽头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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